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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致我们自由而浪漫的灵魂

文/莫凡妮(北京大学对外汉语教育学院)

  同一天,两颗漂泊的灵魂默契地同时回到北京。我们约在ParadisoCafé见面,交换此次远行的体会。丽文拿出笔记,把她一路上记录的点滴心情给我看。

  她对我如此透明。

  读到“在外面漂泊了太久,好想回学校看书、学习”这句时,我几乎吃惊得要跳起来,我激动地告诉她说我有着完全一样的心情。

  6月25号,我在波士顿美术馆,看到了很多尊印度雕塑,欣喜地联系了丽文,她说此时她正在会稽山的寺庙里,每日享受暮鼓晨钟,还有清晨六点的山涧鸟鸣。

  她说,有一天,航班起飞,她透过眩窗看到另一架飞机的机身上写着:Life writes the best story(生活本身便是最精彩奇幻的故事),那一刻,她想起了我。

  其实,她在无意间讲得很多充满异域风情的故事才更是深深刻入我心。

  从外在看来,我跟丽文是完全相反的人,我动若脱兔,她娴静如禅;我极度张扬,她无限内敛;我说话的时候常常要借用一些粗鄙的外语词句来更贴切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她借用最多的是老庄杜诗……我自己都很难想像出怎样的一幅画面可以把我们两个人和谐地装进去?

  经过长期相互观察考验,我们发现,在心底,我们是一个人。世界是如此的神奇玄妙,我们总是短暂相逢,然后又满心期待地踏上各自的新旅程,因为我们笃信,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我不禁回想起我与丽文相识、相遇、相知的点点滴滴。

  时间回溯到2015年11月的一个周一清晨,我醒来的时候,收到了丽文传给我的讯息:凡妮姐,北京下了雪,好美,你在哪里?

  瞬间我感觉自己成为了某部小说中的主人公,因为这像极了前些日子刚刚重读的《长腿叔叔》里面的一个情景,“我不知道你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但是我希望你站在一座山的顶峰,看着皑皑白雪,想起我。(I never know what part of the world you are in…I hope you are on a mountain peak (but not in Switzerland, somewhere nearer) looking at the snow and thinking about me.)”

  原来,也会有人看到眼前的皑皑白雪或者绵绵春雨想起我,这是多么浪漫和充满诗意的事,我是有多么幸运。我拨通了丽文的电话,告诉她我此时正在暖意融融的桂林,准备回老家参加表弟的婚礼。我们聊起各自的近况和心情,先是一起大笑,然后在电话的两头共鸣得酣畅淋漓,一起尽兴落泪。最后我们决定互相鸿雁传书,以寄托相思之情。

  丽文是我在北大认识的最奇妙的女子,她符合我对“北大女孩”所有的期待和定义。然而我们彼此认识的第一个年头却没有说过一句话。那时候我们都在记者团当文艺记者,需要看各种演出然后写稿件。北大所有的演出计划出来后,记者们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岗,音乐会、歌舞剧总是很抢手,戏曲岗却是大家最不喜欢的。那时候我也不喜欢京剧昆曲,但奇怪的是我就是报了别人都不喜欢的岗。岗位安排发布后,我发现还有一个叫刘丽文的女孩跟我一样奇怪,报的也是戏曲岗。

  “世界上还有比我奇怪的人。”我想。每次上岗都是两个人,一个人写稿,一个人陪看,就这样,我跟丽文轮流着,把一整年所有的戏曲岗几乎都包揽了下来。但是我不知道刘丽文是谁(因为我从来不按记者团安排的位置坐而喜欢坐到第一排),只知道每次不管是不是她写稿,她总是比我先签到入场。每次她写得稿子在讲堂官网上登出来,我都第一时间去看;每次我写稿子的时候也会想,她看到我写的稿子会是什么样的感受,会觉得我写得不错呢,还是粗浅了些。我们就这样,每周至少一起看一场演出,读过对方的稿件,却从未碰过面。

  直到有一天我在学校《大讲堂》杂志上读到了一篇让我觉得绝美的丽文写得文章,至今我还记得读到那篇文章时自己心中的激动和亢奋,当时我还在笔记本上写下过这样一段话:“是什么样的女孩可以写出这么动人的文章?只需要浅尝一遍,我便产生了强烈地想认识她的欲望,迫切地想知道她的音容相貌,成长经历,想知道有关她的一切。”之所以印象这么深刻,是因为那一年我写了一本小说,小说的男主人公叶思存偶尔路过一家画廊时无意间看到橱窗里的一幅画,便产生了强烈地想认识作画者(也就是女主角)的愿望,小说的故事从那开始。

  我把自己读到丽文文章时的心情和感受完全放到了男主人公身上(荣格说过“即使是当我正在处理实证研究的数据时,我也一定是在讲述我自己”,哈哈),我跟丽文的故事差不多也要在那样强烈的好奇心下正式开始了。在此之前我之所以没有从丽文的稿件中读出汹涌澎湃,是因为稿件可发挥内容的不多,主要是客观性地叙述。

  尽管愿望强烈,可那时候的我还是没有勇气主动去结识丽文,觉得自己“高攀”不起,只是时不时幻想起她的样子,幻想起她生活的情景,觉得人世间有这样的女孩跟我一起生活着,足矣。

  就这样过了一年。

  一次昆曲课结束时,一个穿着淡蓝色汉服的恬静女孩从后面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带着几丝腼腆地呼唤了我一句“凡妮姐,知道我是谁么?”我吃惊地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位如清水芙蓉一般的女子,居然完全想不起来她是谁。当时我感到尴尬无比,搜肠刮肚,想圆滑一点将自己从这种尴尬的境地中解救出来,但确实没有任何一点线索。她“噗哧~”一声掩嘴笑道:“我是刘丽文,你能想起来么?我们一起……”还没等她把话说完,我激动得一把将她抱住,千言万语都表达不了我时时挂念的女孩就这样站在我眼前的感受,“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她想跟我说的,我全懂。多少个夜晚,我们坐在昏暗的剧院里看同一场演出然后擦肩而过;多少个白昼,我们读着对方写得文章想像对方的模样……然而,我们终于见面了。

  她比我想像中的样子还要美好:如此禅静且充满诗意,娴静温婉。她从来都是穿着淡雅清丽的汉服或旗袍;她有一头及膝长发,却总是按古典的方式盘成发髻,光想像她散落头发的样子,我已经如痴如醉。农历三月的时候,她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去扬州游玩,“烟花三月下扬州”……如果丽文光是有这般静若处子之清水芙蓉之美,我想我不会对她如此着迷。这辈子我知道的最勇敢、最奇妙和最诗意的故事都是关于她。

  我们的故事发展到第三年,我去了澳大利亚,丽文去了印度(她的专业是印度语),我们分头开始了各自的奇幻旅程。当我独自背着包到新西兰游荡了一圈,觉得自己很酷很勇敢的时候,丽文告诉我说她已经自己只身一人将印度走遍。“难道不危险吗?”哪怕说起那些故事时她已经回到燕园,安全地跟我坐在一起,我仍然因为后怕而唏嘘不已,我想我再积累三生的勇气都不敢一个人背着包去印度旅行,她说她也会害怕,但是她却更想体验那危险国度的异域风情。

  毕业旅行时,她又再一次、一个人,背着包去了局势很敏感的新疆天山之南,体察一路上的风土人情,跟最纯朴的维吾尔族老百姓打交道,在通讯极其不顺畅的时候跟我保持联系……回到北京,她激动地告诉我南疆的老百姓是多么亲切,他们是如何将大碗大碗的酸奶很便宜地卖给她,她还告诉我说南疆的水果多甜,并且给我带回了新疆的叶尔羌香茶……

  她跟我说了太多她在世界各处发生的故事,有趣的、危险的,其中有一个我特别喜欢,我原本打算写进下一本小说中的。

  故事是这样的,她在印度交换的德里大学的一位同学邀请她和其他几位同学去参加他哥哥的婚礼,丽文很高兴地答应了,因为她觉得那是一次很不错地了解印度文化的机会。婚礼过后,丽文在那位同学家的屋顶上坐着,仰望着满天的繁星时,突然无意间听到了屋里传来了那男同学跟父母的对话,那印度男子说:“那个漂亮的中国女孩,我未来是要娶她当我的妻子的。”丽文说当时她就吓傻了,她想会不会被那个同学囚禁在离大学遥远的穷乡僻壤,会不会真的逼她结婚,会不会再也回不到中国,然后她开始计划如何逃脱……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故事听起来让我感觉像极具中东意味的《追风筝的人》里面的情景,也像小说In the country of men。

  那个夜晚,我们说着彼此的故事一直到深夜,然后仍然激动地发现还有数不尽的故事想跟对方分享,我们赞叹人生奇妙的同时感叹我们太幸运,可以在这样的年纪有这么多美妙的故事可以回味可以诉说,可以在这么美的园子里遇到彼此,于是骑着自行车在深夜的校园里面疯奔。

  借用丽文写的两句诗——
  “我自由无羁
  我是天上随聚随散的云”
  致我们自由而浪漫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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