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我故意不肯在一次演出后离去,停在讲堂的四季庭院。光线仍然是明亮而温暖的,墙上的藤蔓也将要更绿。四季轮回,春夏交替,我感受着讲堂承载过的重量,而它只是深沉而又淡泊地在那里,默默注视着一切。在讲堂待过的这半个年头,绵长,却又清晰,清晰得就好像在海边的绿树下,欣赏的一整个夏天。“一树梅花小,住个诗人”——弘一的诗句形容讲堂屋檐下的记者团如此恰切,我们在这里徜徉流连,品味着只有这里才能给予我们的艺术的熏陶,而讲堂也保护我们一如保护天真的孩子,让那些绮丽的梦依然纯粹着,用笔书写出诗意,用句勾连起芬芳。
小小的记者证,一个平凡的名字,一张平凡的脸,却承载了在我心中神圣的重量;而下方“百周年纪念讲堂”,更是成就了我强烈的归属感,我想我是属于这个地方的,虽然这里很大,而我很小,但讲堂早已成为了我生命的某种依托。于是我观察,就如同观察希腊史诗中的人物,不敢有丝毫轻忽;于是我执笔,诚实又满怀感情地写下我的真心,不敢有丝毫倦怠。
一次次,当荧幕的灯光在观众厅棚顶的小灯照耀下显得黯淡下来,配乐响起,掌声雷动,模糊中看到的,分明是许许多多张面孔上的浅笑和泪痕;一次次,脉搏随着光线的明暗变幻跳动着,舞台上演员每一次轻微的叹息、每一次眉头的皱紧,都可能进入那些被记录的记忆。而讲堂记者的工作,有时对记者的艺术素养有着更高的要求,钢琴独奏或是话剧,很多台灯照耀下在网络上查找资料的时刻,于是灵魂也就随着这些时光的蔓延更加丰富起来。
两次上岗经历至今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让我时时想起,嘴边就会泛起一丝微笑。
那是去年秋天的“欧盟电影展”,我幸运地申报了电影《太阳高照》的品评岗位,于是便深醉在巴尔干半岛民族的那些时代恩怨之中。撕裂的痛苦、压抑着的欲望,甚或战争的悲哀,极其克制地统一在导演的镜头语言之下,高照的太阳之下,又是多少心碎的灵魂。观影之后深深的震撼,那些在黑暗中速写的感想,就这样成为了我的第一记忆;但是这又怎样足够——一个个悲剧故事的发生,又是伴随着多少特定的时代背景和心理状态。于是我开始查阅资料,研究欧洲国家边界的细微变化、了解克族塞族纠缠过的历史。我恍然发现,很多干瘪的历史数据,经过电影的加工成为了一个真实立体的生活侧面,而我的语言,虽不能极尽那些历史,但也已经让他们潜藏在电影的故事中,草蛇灰线、血脉相连。
后一次经历则更为惊喜感动。那次英国TNT剧院来到讲堂,倾情奉献他们全球巡演的莎士比亚《驯悍记》。演出的整个过程高潮迭起、欢呼不断,悍妇的前后对比、幽默背后的人性隐喻,只能通过表演体会到的不可言说之处,都留在了讲堂的灯光之下。而最让人喜悦的还不止于此。演员们的谢幕,就仿佛一个再一次认识观众的过程,他们频频鞠躬,尽是满溢的自豪与成就感;而他们还更加谦虚,他们选择留在舞台上,不顾掉落的汗水,不顾近三个小时的卖力表演过后的疲惫,和北大观众交流。幸运的我和姗姗(蒋姗),竟然可以和他们面对面地交流,语言当然没有成为障碍,女主演的热情洋溢、男主演的绅士风度,让我们开始发觉,话剧果真是演员和观众共同创造的艺术,而不只是单方面的传达。两个兴奋的女孩瞬间成为了整个剧团的迷妹,和主演们的合影,也被我们幸福地珍藏在手机里。
而这些只是冰山一角,我甚至已经数不清讲堂多少次带给了我这种感动;而这感动,并不只是演出,更是身边的人。
和同伴一起上岗,无数次一边畅聊一边走过讲堂西门背后那条灯光摇曳的路,已经到了宿舍,还觉得没有聊够;每一次记者团培训会,听才华横溢的师姐毫无保留地将相关知识耐心地讲与我们听,我们收获的,也不仅仅是知识那么简单;新年晚会的节目排练,我们在一个个夜晚里彼此走向熟悉,从最初的尴尬到后来的疯狂,笑容留在杯子舞跳动的音符中,成为我们永远珍藏的记忆。
我还记得秋天的讲堂志愿者协会迎新大会上,我带着憧憬和欣喜,作为记者团新志愿者代表发言。我讲到艺术在我心中魂梦所系的位置与牵挂,就像荡着一夜轻舟在璀璨的星河中徐徐前行,欣赏着、感动着;而与讲堂的相遇,则既像奇妙的巧合,又像是命运的注定——从前,它只是存在于一个明媚光辉的制高点,在春日里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气质。讲堂从未让我失望过,而现在,我和它同在,我把我的热情注入它的生命中,也希望它能包含着我的一份力量、一点用心。
一树梅花小,住个诗人——我仍期待着,我和讲堂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