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宣奔昂
1998年世纪剧院“百年校庆音乐会”声犹在耳,二十载光阴悄然已逝。2018年是北京大学建校120周年,也是五四交响音乐会在百周年纪念讲堂奏响第18年。而今的讲堂蓬勃成长,今日之北大风华正茂。百廿校庆,青年盛会,管弦丝竹,共襄博雅。“美育”的传统在北大由来已久,而音乐乃是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环。通过人文培养推进素质教育,丰盈校园文化,不仅是蔡元培校长建校以来的教育理念,更是百周年纪念讲堂一以贯之的崇高使命。
担纲今年五四交响音乐会的是国内首屈一指的乐团——中国国家交响乐团,担任指挥的是著名指挥家胡咏言先生。中国国家交响乐团是北大师生的老朋友。从往届的新生音乐会和五四交响音乐会,到2016年与日本指挥家西本智实的合作演出,中国国家交响乐团从未让讲堂观众失望。今年“五四”,指挥胡咏言将带领中国国家交响乐团演绎捷克作曲家德沃夏克的《E大调弦乐小夜曲》与德国作曲家勃拉姆斯的《第二交响曲》和《学院节日序曲》。
德沃夏克是捷克民族乐派的代表人物,他创作的众多交响乐和歌剧作品因其鲜明的民族色彩而为人知晓。《E大调弦乐小夜曲》创作于1875年春夏,34岁的德沃夏克此前刚凭借递交的15部作品获得奥地利国家奖。这部五乐章的作品展现了德沃夏克创作生涯早期的作曲技艺,尽管前四个乐章都遵循了相对简单的A-B-A结构,整部作品的旋律与和声变化极为丰富。中板的第一乐章由第二小提琴和大提琴奏出抒情的第一主题,主题在乐器间模仿和往复,之后跳跃进入G大调舞曲般的第二主题,最后回到E大调再现仅有4个音符的第一主题。第二乐章是圆舞曲的速度,开头动听的主题由不对称的五小节乐句组成,但在和声上则相对简单;乐章中间优美的三重奏是常规的四小节乐句,在转调上却有不少新奇的变化。模仿的技法在谐谑曲风格的第三乐章再次出现,不过中间的三重奏乐句更长、音符时值更慢;乐章结尾本如梦幻般美好,谐谑曲主题与三重奏主题氤氲再现,却突然被初始的调性打断。小广板的第四乐章开篇旋律抒情而稳健,中部节奏分明且不断转调。唯一奏鸣曲式的末乐章是全曲最复杂的乐章,活泼的快板并没从主调开始,呈示部有三个主题,再现部也很常规,但中间没有太多发展,取而代之的一段简短而新奇的作曲:第一小提琴以独特的节奏重复着两个音符,大提琴则奏起了上个乐章的旋律;再现部结束后回到第一乐章的开篇。全曲在末乐章一三主题组成的急板中欢快收尾。
勃拉姆斯是德沃夏克的前辈,他不仅是奥地利国家奖的评审,还在事业上给了德沃夏克极大的支持。勃拉姆斯是个人文主义者,他始终认为自己的作品《德意志安魂曲》是一部“人曲”,而非“神曲”。虔诚的天主教徒德沃夏克曾在信中这样形容他:“如此美好的灵魂,他竟然不信仰神!”《第二交响曲》完成于1877年夏,彼时创作长达二十年之久的《第一交响曲》刚首演不久。贝多芬的珠玉在前一度给勃拉姆斯造成巨大的压力,而来到《第二交响曲》,古典而浪漫的勃拉姆斯总算将烦恼和畏惧抛诸脑后。第一乐章是奏鸣曲式的快板,管乐以牧歌般的呼唤拉开乡村景色的画幅。随着第一小提琴奏响上扬的乐句,勃拉姆斯的田园风光在听众面前缓缓展开。勃拉姆斯的好友比尔罗斯在给作曲家的信中写道,“欢快、愉悦的气氛充斥着全曲。”但勃拉姆斯知道,多么美好的夏日都不能避免疑云的侵扰——乐章中间有那么几个时刻,田园的宁静几乎要转向悲剧的幽伤。这种潜在的张力和戏剧性正是勃拉姆斯的过人之处:三把长号在发展部有两个尤其振奋的乐段,圆号在尾声到来前犹犹豫豫,静谧而魔幻。乐章以一段悠游的华尔兹结束。第二乐章是柔板,勃拉姆斯的拥护者汉斯里克认为这一乐章中“主题的发展比主题本身更显著”,但这一乐章其实并无太多发展。汉斯里克还注意到第三乐章有着小夜曲般的轻松自在,开篇优雅而魅惑,之后两个嬉闹的急板乐段巧妙地将主题掩藏起来。末乐章如闪电般欢快,低诉的开篇象征着乌云逐渐消散,随后音乐如风驰电掣般行进,直到全曲结束。除了贝多芬式的高歌猛进,这里还可以看到海顿对勃拉姆斯的影响。不过,无论是乐章开始几分钟单簧管脱颖而出的激情独奏,还是紧跟其后由弦乐演奏的温阔主题,这些都是勃拉姆斯自己的创获。曲终明亮辉煌的乐句迸发着放肆的激情,在德沃夏克的《狂欢节序曲》中尚清晰可见。
音乐会的开场曲目《学院节日序曲》是勃拉姆斯献给授予他名誉博士学位的布勒斯劳大学的作品。大学原先期待勃拉姆斯给出一部严肃庄重的作品,而从未受过大学教育的作曲家跟校领导开了个不小的玩笑。这首曲子全无所谓的仪式感,反而如勃拉姆斯自己所言“是一部欢闹的校园歌曲集”,不难想象当时师生在听到旋律时的表情如何相异了。《序曲》取材于当时德国大学校园里广为流传的四首酒歌。《我们建起宏伟的学堂》由小号率先吹响,随后弦乐奏起《吾国之父》,巴松管领起《何人远道而来?》,最后整个乐队奏响《让我们携手欢庆》。有趣的是,第一首《学堂》原本是一个主张统一的学生组织的会歌,在当时的维也纳还处在被禁的状态,《序曲》的首演也因此被推迟两周。百余年后的今天,这首曲子即将在青年节的北大上演,谁又能说不是一种奇妙的巧合?更为要紧的是,两位作曲家论天赋或不比莫扎特,论名望又难及贝多芬,他们的曲谱浸渍着传承的汗水和创造的血泪,一如这所历经了一百二十年风霜的大学和她的建设者们——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守正创新,玉汝于成。
(注:本文作者系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2016级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