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苦的少年时代
1813年,欧洲诞生了两位伟大的歌剧作曲家,一位是理查德·瓦格纳(1813-1883),一位是朱塞佩·威尔第(1813-1901)。在他们一生的努力下,欧洲歌剧在思想上和艺术上都达到了臻于至善的境界。与瓦格纳出生在有文化教养的中产家庭相比,威尔第则出身寒微。他的父母在意大利北部小城赛托郊区的朗克列村经营了一间兼卖杂货的旅店,收入微薄。
威尔第所处的时代,欧洲社会历经革命和战乱,意大利早已不复古罗马时的显赫和文艺复兴时期的辉煌,内部四分五裂。威尔第的家乡地处拿破仑统治范围,后来拿破仑战败,俄奥军队入侵让这里饱受战争之苦。威尔第自幼性格孤僻,少言寡语,但却对音乐敞开胸怀。他最初的音乐启蒙来自教堂管风琴音乐和街头流浪艺人的演奏,经常听得如痴如醉,忘记回家。父母见状,省吃俭用,为他淘来一架二手斯比奈风琴。就从这架琴开始,威尔第开启了人生的音乐之路。9岁起,威尔第接替去世的神父成为村中教堂风琴师,即便后来到布塞托求学,也每周回到村中教堂履行职责,直到1832年前往米兰。由于经济拮据,威尔第曾经赤脚步行十几里路回村,到村口才洗脚穿上靴子。在布塞托求学期间,威尔第的住在商人安东尼奥·巴雷齐家中。爱好音乐的巴雷齐很欣赏威尔第的才能,不仅让长女玛格丽特向威尔第学习钢琴和声乐,还全力资助威尔第的音乐求学路。
历经磨难的追梦人
1832年,踌躇满志的威尔第报考米兰音乐学院,却因超龄被拒之门外。好在斯卡拉歌剧院的音乐指导文钦左·拉维尼亚同意做他的老师。在此期间,他为剧院抄写了大量的乐谱,也借此学习了德国及意大利前辈大师们的创作技法。一个偶然的机会,威尔第作为替补,指挥了海顿的《创世纪》,良好的表现引起斯卡拉歌剧院经理彼埃特罗·梅雷利的注意。他是米兰剧院界的巨头,善于发现人才,也能左右音乐家的命运。梅雷利向威尔第委约作品,1839年,《奥伯托》成为威尔第首部搬上舞台的作品在斯卡拉歌剧院首演,大获成功。这虽不能称作一部杰作,但预示了一颗新星的升起。意大利音乐界向年轻的作曲家敞开了大门。
苦难的生活似乎开始有了转机,然而命运却再次给了他无情的打击。1836年4月,相爱多年的威尔第和玛格丽特步入婚姻,随后两年,女儿与儿子相继出生。威尔第夫妇沉浸在为人父母的喜悦中,但不久两个孩子便相继夭折。1840年,玛格丽特也因脑炎而离世。威尔第悲痛欲绝,心灰意冷。但为了履行合同,他还是强忍巨痛完成喜歌剧《一日之王》,结局可想而知。评论界与观众并不会对任何一部失败的作品施以同情。猛烈的抨击和悲痛孤独让威尔第无法呼吸,他只想逃离这一切。此后许久威尔第都不曾再碰过音乐。
或许注定他就是该站在歌剧之巅的人。在一次散步时,威尔第偶遇梅雷利。梅雷利对他仍抱有信心,鼓励威尔第继续创作,并给了他一部剧本。回到家中,威尔第被剧本中“飞翔吧,思想!乘着金色的翅膀!”的诗句所吸引,饱含爱国激情和诗意的脚本让他重燃创作的热情。这便是1842年首演并一举轰动全城的《纳布科》。它唱出了法国统治下意大利人民思念家乡和渴望自由的心声,当晚米兰城中多处出现“威尔第万岁”的标语。威尔第自言:“这部歌剧可以说是我艺术生涯的开始。”
《纳布科》的成功为威尔第打开了通往上流社会的大门,委约作品更是纷至沓来。19世纪40年代是意大利人民争取民族独立运动蓬勃发展的时期,威尔第这一时期的作品大多具有强烈的爱国情感和民族独立意识。剧中不少合唱曲成为当时意大利人家喻户晓的爱国战歌。
从写出《奥伯托》到《弄臣》的十二年间,威尔第一共创作了十五部歌剧,部分作品获得了较大的成功,有的还成为轰动一时的杰作,例如《纳布科》《厄尔南尼》《伦巴第人》《麦克白》《路易莎·米勒》直到今天仍有许多剧院上演。但为了完成与剧院的合同,威尔第不得不日夜工作,甚至卧病在床也不能停歇。他曾经在了六年写出十部歌剧,有些作品难以精雕细琢,在剧院界也如昙花一现。他自嘲自己过着“船奴”般的生活。
三部杰作问世,步入辉煌岁月
50年代开始,威尔第的声誉和收入都已稳定,可以不再为履行合同而疲于奔命,从容地选择题材进行创作,步入中年的辉煌时期,谱写了《弄臣》《茶花女》《游吟诗人》三部传世杰作。除此之外,还有《西西里的晚祷》《假面舞会》《唐·卡洛斯》等。威尔第的艺术创作更加成熟,对社会的思考也更为深刻。与早期多描写英雄主义不同,这一时期的歌剧题材大多瞄准平民百姓,更注重对人物性格和心理状态的刻画,人物形象从类型化提升到了个性化的特点。
《弄臣》根据法国作家雨果的话剧《国王寻欢作乐》改编,1851年成功上演。威尔第在剧中生动而深刻地用音乐描绘出了主人公里戈莱托的艺术形象,揭示了主人公心灵深处的真实感情,表现了他在扭曲的性格后面那真正的心灵岁月风貌。《弄臣》中最出色最著名的歌曲就是公爵唱的《女人善变》。这首男高音咏叹调旋律流畅优美,情感热烈奔放,十分符合公爵那虚伪轻浮的性格。《弄臣》中还有一首精彩的四重唱《赞美你,美丽的爱神》,表达了每个人不同的心态和感情,戏剧效果非常强烈,对突出剧中人物各自性格的特征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因此,它也成为了歌剧史上最著名的四重唱之一。这不仅是歌剧史上的一次突破,更使威尔第真正跻身于世界伟大作曲家的行列,同时也标志着他的创作历程从此走上了辉煌的道路。
在《弄臣》首演后不到一个月,新的剧本《游吟诗人》就出现在了威尔第的案头。1853年,《游吟诗人》在罗马的阿波罗剧院首演,观众为之疯狂,掌声、喝彩声不绝于耳。这部歌剧很快就在欧洲和世界各地上演,连街头手风琴乐队都在演唱剧中的曲目。这部歌剧被认为是意大利浪漫主义音乐的杰作,它的音乐美妙动人,热情激荡。它的主角阿苏切娜是歌剧中最伟大、最神秘的吉普赛女人,强烈的爱和恨的内心冲突被表现得酣畅淋漓。曼里科则成为歌剧史上最著名的男高音之一。他的两首咏叹调《啊,我的幸福》和《柴堆上火焰熊熊》也广为流传。
法国作家小仲马的小说《茶花女》1848年问世起就引起威尔第的兴趣,希望将其改编至歌剧舞台。然而以卖笑妇女作为歌剧主角,在此之前从未有过。威尔第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题材是现代的,由于习俗,由于时代,由于上千种其他要不得的城建,别人大概是不会采用这个题材的。……而我却乐此不疲。”他以短短6周时间谱曲完成,改编为歌剧。1853年在意大利凤凰歌剧院首演时,因男女主角表现不佳,惨遭失败,面对这样的结果,威尔第只说了一句话:“时间会证明这次的失败究竟是主演的错还是我的错。”两年后再次上演,立即造成轰动!至今已经是全世界最常被演出的歌剧。这部歌剧的问世标志着威尔第歌剧创作美学观点上的重大转折。他摒弃了表面的戏剧效果,而集中展现薇奥列塔的性格风貌,尤其是她在病榻上与阿尔弗雷德诀别时凄婉悲凉的旋律感人肺腑,催人泪下。剧中多首歌曲,如《饮酒歌》、咏叹调《啊!梦里情人》、《及时行乐》等至今认识许多声乐家的必唱曲目,可谓歌剧界的流行金曲。
再度婚姻与晚年成就
自从妻儿去世后,威尔第的生活就是埋头创作歌剧,几乎没有时间再考虑自己的个人生活。1847年夏天,他邂逅了曾初次上演《纳布科》的主演斯特雷波尼。很快,他们成为情人。她是威尔第最理想的伴侣,因为除了爱情和相互理解之外,她的音乐经验和才华也给了威尔第巨大的帮助。斯特雷波尼不仅在生活上悉心照料威尔第,更对威尔第创作的每一部歌剧都有精心的评点。在她37岁时,她如此评点与威尔第的爱情:“我们的青春都已逝去,然而我们对于彼此都意味着整个世界。”然而,威尔第却迟迟不结婚,不仅因为他对自己的第一个资助者、岳父巴雷齐一直敬重有加,而且失去亲人的痛苦让他无法再面对“家庭”这个词。这也曾一度引起评论界的非议。他们在一起共同生活了12年后才成婚。
威尔第晚期的歌剧逐渐脱离了戏剧宏大的场面和人物性格的塑造,而专注于用音乐描写生活风俗及人物内心的戏剧活动。1871年在罗马首演的《阿依达》是处于人生颠峰,将近六十岁的巨匠威尔第倾其毕生之经验与技术完成的不朽作品。该剧以埃及法老时代为背景的古老传奇故事,讲述了忠诚与背叛、爱情与战争的永恒主题。作品不仅展现出威尔第成熟的艺术才华,同时也是他规模最庞大的歌剧。直到现在,《阿依达》依然是世界各地最常上演的歌剧之一,被称为“最辉煌的歌剧”。美国著名乐评人古尔丁曾这样评价《阿依达》:“如果把音乐史上最伟大的歌剧作曲家消减到只剩两位,那么就是威尔第和瓦格纳,而在威尔第的歌剧中,为首的就是《阿依达》”。
《阿依达》问世后,威尔第回到乡村,长久搁笔。他就如一个真正的农民,热衷于与土地打交道。但相信他对歌剧艺术的思考从未终止。莎士比亚一直是威尔第十分关注的作家,在垂暮之年,威尔第根据莎士比亚的悲剧和喜剧各创作完成了《奥赛罗》和《法尔斯塔夫》,为自己一生的歌剧事业画上了句号。1893年2月,米兰斯卡拉歌剧院名人汇聚,政府要员、达官显贵、文化界知名人士和工业巨头、世界各地的评论家们静候着威尔第《法尔斯塔夫》的上演。《当我还是少年侍从的时候》一曲从歌唱家口中唱出,观众便如痴如醉。演出结束,热情的观众将威尔第团团围住,一直将大师送进旅馆仍不肯离去,威尔第多次在阳台致意答谢人们的热情。从此,威尔第永远告别了他钟爱的歌剧和舞台。1901年1月27日,威尔第逝世于米兰。尽管他希望葬礼从简,但各大城市都举行了隆重的追悼活动。仅在米兰,就有数十万人齐唱那首《飞吧,思想!乘着金色的翅膀》为威尔第送葬,路面上都是米兰政府下令铺满的麦秸,“为的是不使城市的噪音惊扰这位伟大的老人”。
威尔第被称为“歌剧之王”,作为举世不过两三位最伟大的歌剧作曲家之一的地位是无可争议的。他把意大利歌剧从神话传说转向了现实世界,保持并丰富了意大利音乐传统,通过歌唱、伴奏、剧情、布景等全方位的优化和完善,实现了器乐与声乐美感的平衡,剧情与作品的协调。威尔第为意大利歌剧创作开创了全新的局面,让歌剧成为意大利最具代表性的文化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