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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刻尔克》:英式爱国及“爱国主义”浪潮回流

时间:2017-09-22    莫凡妮(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2017级博士生)    访问量:

一、“爱国主义”浪潮回流

  最近的一年半载,大导演大制作的战争题材片多了起来——国外有基于二战背景的《敦刻尔克》《血战钢锯岭》,基于伊拉克战争的《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等;国内有《长城》《战狼》系列等。在电影《敦刻尔克》中,“爱国主义”这股长久以来被“自由”西方世界视为保守、陈旧的价值观得到了突出彰显。

  甚至于在前几天的9月19号,特朗普在其当选美国总统以来的在联合国上的首次发言也大谈特谈“国家主权”及“一直坚持美国优先”的“爱国主义”。

  这位被称为美国历史上最不可预测总统在联合国大会上强调的“赤裸裸”的爱国主义,实质上相当于一种战争宣言,引起了多方面的不满。

  一般而言,人们只有在灾难或战争等动荡不安的年代才会反复强调“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等精神,因此这股全球范围的“爱国主义”回潮恰恰昭示出了目前国际局势的不稳定——英国全面开始脱欧程序,恐怖袭击在欧洲阴霾不散,难民危机更使得欧洲人心惶惶;朝鲜半岛导弹危机,中国的台海问题,南海危机;美俄外交危机……

  影视界的这股“爱国主义”回流,正如2017年1月1日新上任的联合国秘书长大声呼吁“和平”一样,预示着世界的不太平。在全球经济放缓、民主幻想破灭与经济失望并存、全球化和自由贸易共识受到质疑之后,民族主义、民粹主义等浪潮重新浮出水面。

  庄子有言,“圣人不死,大盗不死”,当我们不再需要旗帜鲜明地倡导爱国主义、民族主义之日,才是天下大同之时。

  无论在电影上映前诺兰大导演是如何在全世界影迷面前强调了二十几遍“《敦刻尔克》不是一部关于战争的电影,而是关于生存”,他却没进一步点明,他所谓的生存不仅包括了个人的生存,更包含了一个民族的生存、一个国家的生存。

二、电影是否反映历史真实?

  《敦刻尔克》这部英国人的爱国主义片子虽然在欧美票房大卖,在法国却引起了很多负面评价,法国人称其“不符合历史真相”。有人指出,这本来的一次“胜利大逃亡”被描写成了一种“胜利”;对于这次撤退,至今还有很多人认为是联军的一种丢人现眼的行为,电影中好几个镜头也刻画了撤退军人“无颜见江东父老”的心情,但这种情绪很快地被片中群众们送来的掌声、支持和啤酒抚平。

  诺兰采用海、陆、空三条有着不同时间刻度(“陆上一星期,海上一天,空中一小时”)的时间轴并行的方式描写这一次撤退,但使我们疑惑的是:德国是知道联军的这次撤退行动的,在空中派来了轰炸机,在海中布置了鱼雷,那为什么整整一周时间撤退的联军却没有遭遇到任何陆地上敌军阻拦?并且联军士兵们除了身着依然威风的军装和配有随身步枪外,其他陆上作战的重型武器(坦克、装甲车)都在哪里?

  1939年9月,德军入侵波兰,正式拉开了二战的帷幕,而作为波兰盟友的英国、法国虽然迅速对德军宣战,但只停留在“口头谴责”及只具有演戏性质的放空枪的“奇怪战争”阶段,一直到德军在其“天才将领”海因茨•古德里安的率领下出乎意料地绕过了法军认为“万年不破”“固若金汤”的马奇诺防线,丝毫没有心理准备的英法盟军惊慌失措地丢盔弃甲,重型武器几乎全部遗落在了马奇诺防线边上,这也是为什么电影里面的撤退大部队士兵手中都只有步枪等最基本的装备。

  撤退的过程中陆地上为什么没有任何德军前来阻挠?在马奇诺防线被攻克之后,盟军出现了两派完全相左的意见,英国是主张撤退的一方,力图保存实力;而以法国和比利时为代表的国家是主战派,在四十多万盟军被调到敦刻尔克海港准备撤退时,是法军的主力仍然在陆战场的前线跟德军抵抗,这就是为什么大撤退并未遭到德军陆地上的阻挠。法国人指出正是法军在前线的英勇抵抗为英军主力部队赢得了宝贵的撤退时间。

  《敦刻尔克》到底体现了还是遮蔽了真相?观察者处在不同的位置和立场会产生完全不同的、如同“罗生门”一样的答案。

  这部言人人殊的《敦刻尔克》对政治之无情、政治家之诡诈及国家机器的冷酷揭露得到了普遍的好评。斯大林曾说过“一个人的死是悲剧,但是一百万人的死就只是数字”;40万危在旦夕等待救援的盟军,在丘吉尔等政客口中“撤回4万就已经是理想数字”;敦刻尔克胜利大撤退之后呢?这些士兵在一周内又被重新部署进新的战争,仍然逃脱不了其实现国家利益的棋子和工具的命运;英国政府在大撤退中不派遣正规的海军船只来救援,而全力动员民间力量,全是为了保存国家机器的作战实力。

  而作为英国人的诺兰确实是有意识地采取了“聚焦——失焦”并用的突显其主旨的叙述手法及其惯常使用的“个人史”微观叙事视角,对一个客观存在的历史事件进行了选择性地叙述。

三、“聚焦与失焦”并用

  很多观众在《敦刻尔克》中发现了这样的一个现象:诺兰对英国以外的其他国家都进行了有意识地模糊化失焦处理,唯一被明确点出的“法国”盟军也从来没有亮出过其经典的“红白蓝”三色国旗,甚至对纳粹德国只是用“敌军”这么一个词汇来代替,无论是代表德国的“黑红黄”国旗还是代表纳粹的“卍”的标志,一次都没有公然地在影片中出现。电影中“敌方”与“我方”的飞机、军舰、军装的标识都是很模糊的,这一点甚至让观众陷入一种猜测谁敌谁友的状态;但是,唯有响应号召前来救援的民用英国小船上,代表英国的米字旗张张鲜明耀眼,在金色的海风下熠熠闪光。

  似乎电影前一个多小时的压抑和闷痛,模糊和不安,就是为了这刹那间的明朗与感动——当成百上千主动响应国家号召、冒着空袭和鱼雷的危险前来敦刻尔克救援的私家英国驳船、商船、拖船甚至游艇出现在电影大荧幕上时,几乎所有观众都已经热泪盈眶,更有观众从那个时刻起含着满腔热泪将电影看完。这种在国家需要的时候,能够不顾个人存亡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精神,让所有人都有了一种肃然起敬的振奋与感动。

   那一艘艘冒着林枪弹雨驶向人间地狱的小船,正犹如佛教中大乘、小乘之超度和救赎之舟,成为了所有希望的寄托所在。而那跨过英吉利海峡之后出现的象征着英国海岸地貌的多赛特悬崖,在温暖夕阳斜晖的映照下,俨然成为了天堂的样子。这样的暖色调,跟敦刻尔克那边堆满着因死亡和血腥而起的厚厚白色泡沫的灰暗绝望海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很明显,《敦刻尔克》不是为了在二战过去多年之后再来指责纳粹德国的残暴凶狠,也不是为了赞扬盟军的仁义英勇,而是为了浓墨重彩地突出英国人的爱国主义精神。因此影片对敌对友都采用了失焦的模糊化处理,而对鲜明的英国形象及其鲜明的大不列颠米字旗进行了聚焦的突出化处理。

  人类历史到目前为止仍然是一部被强者和男性主宰的历史,这部电影中便几乎没有女性角色的参与,唯一亮相的女性就是救助船上的那几个为士兵们提供点心和茶的服务生,她们温柔地呼喊着“下面有很好喝的茶”,镜头很快又切换到英国红茶和抹了果酱的面包切片上,经典英国形象的细节无处不在,这一切定能给英国人带来无限共鸣。

四、大历史中的小叙事

  诺兰在其构建的海陆空三维空间的框架中各选取了一个微观的视角切入。

  陆地上,我们甚至很难记起敦刻尔克海滩上那个想尽各种办法逃生的年轻士兵叫什么名字,但是他那几颗有着极高辨识度的不整齐的牙齿成为了他身份的象征,他那“Take me home”的信念,支持着他为了登上救援船而不惜采用任何手段:插队,假装救治伤员,像贝壳一样留在栈桥上,不放弃任何一丝求生的机会。然而所有人为了生存,都会做出“不择手段”的努力,所有人都企图合理化自己的优先生存权——我是英国人,救援船是英国的,所以我应该先被拯救;我是掷弹兵,在军队里有着更大的重要性,因此我可以排在被拯救的队伍前面——“在生存面前没有公平可言”。

  海面上,在那近千艘响应国家号召自愿前来救援的船只中,诺兰选择了道森船长的私人游艇及船上几个人物作为“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来进行刻画。诺兰借那个意外地死在了救援途中内讧事件的小男孩乔治之口,说出“这是我做过的最好的事情”,乔治在临死前饱含热情地回忆说自己在学校里是如何没有作为,人生原本是多么没有意义地虚度时光,但他希望自己能因为这次英勇的行为登上地方报纸。在西方盛行了多年的“个人主义”信念在此得到了全面收敛,为集体、为祖国献身的荣誉变得比生命更重要了。

  空中的较量被表现得相当精彩,飞行员柯林斯在水上迫降、濒临溺水而被救助出来那一刻说的那句充满英伦腔的“Good afternoon”, 美妙得惊艳全场,是整部片子中最出乎意料的神来之笔。

  编辑:槑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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