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3日晚,电影《何以为家》在百周年纪念讲堂观众厅上映。《何以为家》原名《Capharnaüm》(迦百农),在阿拉伯语中意为“混乱之地”,是圣经中耶稣显现神迹的地方,但是那里的人们不知悔改,城市终于沦为一片废墟。在黎巴嫩的贫民区,从战争中侥幸逃出的叙利亚难民同饥饿和贫困作着日常的斗争。和圣经里的故事不同,现实中这片“神弃之地”的人们没有放弃过对宗教的信仰,但他们依然未能得到上天的眷顾。流离的难民们没有合法的身份,他们唯一的身份是“上帝的弃民”,他们只是一具血肉躯壳,他们可以叫任何名字,他们的生活没有任何保障,他们的生死也无关紧要。死去的人的证件在黑市上流通,活着的人却因为无法证明自己的存在而寸步难行——这仿佛是《第二十二条军规》里的黑色幽默,然而发生在现实中只让人倍感黑暗和苦涩。
电影用倒叙和插叙相结合的手法向我们讲述了十二岁的叙利亚难民赞恩的一段流浪经历。透过这副幼小单薄的身躯,我们得以看到不曾料想过的社会疮痍。许许多多的赞恩在这里呱呱出生,许许多多的萨哈在这里默默死亡。纵观全剧,每个人都是生活中的弱者。人性习以为常地被践踏早已使人们对不合理的社会现象司空见惯。成长于这样的社会,赞恩的父母既是现实的受害者,也于无形中助推了这种恶性循环。在赞恩的逻辑里,抚养不了孩子的人就不应该生孩子。但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案。诚然,父母角色的“失位”导致了赞恩成长的“错位”;我们指责赞恩的父母,指责他们生下孩子却没有尽到抚养教育的义务。然而大人们只生不养的无责任生育似乎是悲剧的源头,仔细想想,连人的基本生存权和生育权都无法保障的社会不才是真正的祸根吗?不负责任的生育尽管不值得肯定,但是我们也不应否认赞恩的父母为生存所做的种种努力。我们没有经历过这种挣扎,便没有资格站在道德高点上过多地指责这些父母。而造成这些贫困、饥饿和流离的社会,才是真正值得我们反思的对象。
电影中,“母亲”这个角色有着特殊的含义。母亲不单单意味着血缘上的依附,更是包含了关爱、抚育等更高层面上的要求。妹妹萨哈的被迫出嫁直接刺激了赞恩的出走,但是赞恩流浪的更深内核在于“寻母”。疏于父母教养的赞恩在未离家时就已经成了无家之人。虽然赞恩在过早的年纪就具有了大人般的成熟,但是在他拔节成长的缝隙中,还是不时流露出孩童的天性,而对母亲的依恋就是其中难以忽视的一方面。值得注意的是,电影选取游乐场作为赞恩流浪的中转站。游乐场本应是孩子的天堂,赞恩也在这里表露出内心脆弱的一面。我们不曾了解坐上游乐机的赞恩是否有一瞬间卸下身上的重担,但是赞恩脱掉假人上衣的一幕正表明了一个孩子对母亲、对母爱最单纯的向往和渴望——乳房代表了来自母亲的爱护和抚育,而有爱的地方才意味着有家。虽然拉赫也是一个没有身份的黑工,虽然他们同样也是在生存线上苦苦挣扎,但是从赞恩与拉赫母子短暂相处的时光里,我们仍然能感受到一股来自家庭的温馨和暖意。电影的后半段里,赞恩代替拉赫哺育她年幼的儿子时,约纳斯的手多次在赞恩的胸前寻找母亲的乳房;而另一幕中,狱中的拉赫却只能用手挤掉乳汁——失掉乳汁的约纳斯和赞恩再次成为无家的孩子。正是从这个意义上,电影向我们表明了何物才能组成“家”——不仅仅是房子、食物、身份,更重要的是爱。简简单单的人性之爱就足以给逼仄无望的生活照进一丝光亮。在电影结尾,约纳斯最终与母亲重聚,虽然母子仍然颠沛流离,但是拉赫足以用母爱为儿子撑起一片狭小的天地。而赞恩即使获得了合法的身份,如果缺乏爱的关怀,未来也不免仍旧要面对无家的困境。
《何以为家》上映后口碑爆棚,接连斩获第91届奥斯卡金像奖、第76届金球奖最佳外语片提名、第71届戛纳电影节评审团奖等诸多奖项,成为各大影展的大赢家。其主演12岁的赞恩•阿尔•拉菲亚更是凭借成功的本色出演成为土耳其“金橘奖”最年轻影帝。然而在真正导演了这幕悲剧的社会面前,从演员到观众,无一例外都是失败的。“何以为家”不止是赞恩们面对的难题,也是抛向我们的问题。
编辑:张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