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最出彩之处自然是关于时间和空间的探讨,不论是视觉画面还是台词,其中的哲学思考都令人印象深刻。医生一开始暗示父亲已经死亡,但疗养院想办法冻结时间;主人公经历种种现实与梦境交织的奇遇,最后对于“可以摆弄空间却没法操纵时间”的疾呼……这些都让观众很容易与约瑟夫感同身受,在视觉奇观中敬畏、感受时间,同时也超脱于电影文本反思自己对于时间纽结的把握。
导演哈斯很巧妙地借用一些空间上分割表意的媒介,来呈现时间、情景、场所的变化,色彩的变幻也让我们很好地察觉电影情绪的变化。影片从一个窗外景物的固定镜头开始,变焦到环视整个阴暗的哥特列车,现实的冷色调在此打下了基础。从引路的列车员开始,到男主来到父亲的疗养院寻找自我;从男主进入疗养院的房间,到一片白光梦醒时分,故事主要在瑰丽的想象世界中进行。最后梦醒,约瑟夫从床上起身,被医生和护士穿戴上吊灯,继承了列车员和父亲的双重身份。影片结尾是一个下摇镜头,导演让我们把目光从疗养院下降到墓碑里,和开头如出一辙的色彩象征着衰败和死亡。
另一个令人拍案叫绝的转场方式是利用水平上的视角移动来切换空间。不同时空维度的景别设置色彩分明,每一次转场都是导演对跳切情节的暗示。例如,男主在破窗缝隙之间窥视,看到女护士带领新的家属来到疗养院,进而镜头平推来到男主的梦境,再次摘开遮挡已经是母亲的家中。男主角三次从床铺和餐桌底下爬出,每次爬出都回到一个全新的时间上。第一次是在故事开始时间点上的家乡小镇,约瑟夫从情妇阿黛拉的家出逃到繁荣的集市碰见父亲,从而引出电影梦境段落中最绚烂荒诞的场景;第二次是从比安卡的床下面逃到家中,再一次对父亲的寻找,引出小镇上对于宗教的讨论;最后一次是从小镇的圣餐桌子下面回到疗养院,主人公目睹到蜡像复活的圣迹。狭窄空间的每次转移都象征着约瑟夫对于破碎的沙漏时间的全新认知。约瑟夫既是自己时空梦境幻想的主体,也是平行镜面的观测者,他在摆弄时间的同时也逃不过时间纽结的作用。最后对于墓地的收场镜头和男主与医生的争辩,是沙漏时空下约瑟夫走向死亡的明显暗示。
当然,影片中随处可见的政治宗教议题以及多处隐喻也是颇为精彩。哈斯用鸟类、食物、蜡像等多种形象,既达成了电影意向的构建,也完成了对于战争历史的指向讨论。整个电影让观众置身于二战前后的波兰去理解历史的轮回,而约瑟夫两次在蜡像处的停留是最为直白明显的表现。首先,历史人物蜡像的设置把电影背景放置于战争历史之中。其次,蜡像对于人物形象的冻结和疗养院对于时间沙漏的把玩不谋而合,蜡像超越简单的机械原理开始运动,也构成约瑟夫梦境中对于时间操作的一个互文。最后,蜡像的运动形成了视觉奇观,和鸟类的静止构成鲜明的对比。
影片充盈的想象力,对于后世影史作品的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工人歌舞表演时使用的咏叹旋转镜头,在匈牙利诗意电影导演贝拉塔尔的电影中可以多次找到对应,如《鲸鱼马戏团》;对于奇观的塑造,环境背景音和色彩恰到好处的拿捏似乎在科波拉的《现代启示录》中得到了传承;梦境和现实的交织、荒诞的宗教隐喻,特别是房间里裸女的情色暗示,又很难不让人想到南斯拉夫导演库斯图里卡的史诗巨作《地下》……哈斯将奇观和政治、哲学的隐喻融为一体,不能不让观众彻底沉浸于他编织出的奇幻世界。
编辑:张珏、张曼罗